清秋朗月,一个飘然出尘的身影踽踽而行,竹杖芒鞋,行囊了了。看花开月落,宿枕水人家,无所谓来处,亦不在乎归途,随心而行,或许一生看过了太多,都已放下,只有山水云霞,才是最美的牵挂。这就是朱敦儒,一个看透了世间事,只想畅游人间的红尘方外人。
《朝中措·先生筇杖是生涯》
先生筇杖是生涯,挑月更担花。把住都无憎爱,放行总是烟霞。
飘然携去,旗亭问酒,萧寺寻茶。恰似黄鹂无定,不知飞到谁家?
晚年的朱敦儒携杖云游,不再纠结于尘世杂事,把身心都交于大自然。秋夜赏月,春日品花,遇到酒肆呼酒,来到萧寺讨茶。海阔天空任其行,不知明日又会飞落谁家?
我是清都山水郎
朱敦儒,字希真,洛阳人。父亲朱渤为北宋绍圣年间的谏官。生长于官宦之家的朱敦儒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官场种种,对官场的黑暗一清二楚,故此他无心于仕途,不想身陷宦海污浊之中。加之家境优越,有着纵情潇洒的资本。因此,年轻的朱敦儒,虽才华恣意,却以清高自诩,不入仕途,只流连于山水、美酒、诗词与佳人之间,活的任性而洒脱,那时的他就已有了“词俊”之名。
《鹧鸪天·西都作》
我是清都山水郎,天教分付与疏狂。曾批给雨支风券,累上留云借月章。
诗万首,酒千觞。几曾着眼看侯王?玉楼金阙慵归去,且插梅花醉洛阳。
我是天宫里掌管山水的郎官,是天帝教我如此的疏狂,挥手间呼风唤雨,回眸处借月留云。自由自在游历在人间,吟诗万首,饮酒千觞,王侯将相,在我眼里算得了什么,就算是锦绣天宫,我也懒去那里做官,只想醉折梅花在洛阳。
词中掩不住的狂放豪情,如一曲激扬的摇滚,动情豪放,仿佛抬首回眸间风云变幻、沧海桑田。他无意于政海翻巨浪,只醉心诗酒田园间,但他一身铮铮傲骨,鄙薄那争名夺利之流。他用笔大声呼喊,诉说自己不愿与污浊相伴的志愿。
他做到了,多少次友人的举荐,他都不为所动,拒不入朝为官,只是天马行空的遨游在歌舞楼台和山水竹林间。多年后的他回顾此事,亦觉得浪漫开怀。
故国当年得意,射麋上苑,走马长楸。对葱葱佳气,赤县神州。好景何曾虚度?胜友是处相留。向伊川雪夜,洛浦花朝,占断狂游。
——《雨中花·岭南作》
那时的他,绝无虚度光阴。在长楸跨马飞驰,在上苑挽弓射麋,与好友同赏伊川雪夜、洛浦花朝,这才是最真的生活。
国破山河落照红
在靖康之乱前,他一直游历于山水田园,从不踏入官场。靖康之乱后,中原大地先后沦丧于女真铁蹄之下,朱敦儒也只得携家逃离洛阳。他先来到商丘,之后辗转扬州、建康,最后来到广东楚雄,这一段颠沛流离的逃亡,无情的打碎了他的浪迹山水的梦,现实总是最无情的。
《相见欢·金陵城上西楼》
金陵城上西楼,倚清秋。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。
中原乱,簪缨散,几时收?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。
登西楼,满眼皆是萧瑟,万里长江水在落日余辉中无言地向东流去,中原战乱,金骑南下,达官贵族们纷纷逃离,几时才能收复故土?
国破家亡的蚀骨之痛,让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。在宋高宗即位后,再次有人举荐了他,这一次,他不再拒绝,他觉得身为大宋之人,必将为大宋奉献一份热血。他被赐进士出身,授予秘书省正字,后兼兵部郎官,再迁两浙东路提点刑狱。
他的骨子里深藏着热血与抱负,但个性却浪漫而单纯,故此难容于波谲云诡的官场。他发表的主战言论,终是为他惹来祸端,遭到右谏议大夫汪渤的弹劾,离开了尚未沉浮日久的宦海。
《减字木兰花·刘郎已老》
刘郎已老。不管桃花依旧笑。要听琵琶。重院莺啼觅谢家。
曲终人醉。多似浔阳江上泪。万里东风。国破山河落照红。
我的心已老了,花月繁华不再能引起我的兴致,即使桃花笑迎春风,也不如浔阳江上的一曲琵琶。曲终人心醉,东风浩荡,破碎的山河在如血的残阳里独自怆然。
此时的朱敦儒尚未五十岁,只是他的心已老了,再激不起任何波澜。或许是尘世的风雨已经彻底浸透了他,只剩下无边的冰寒,似浔阳江上凄清的泪。
万事原来有命
暮年的他再次过上了隐逸的生活,似那少年时光重来,只是心早已不再是少年。经过了半世的沉浮,再次让他看透了世事,一切都是过眼云烟,无须懊恼忧烦,不如万事顺其自然。
《西江月·世事短如春梦》
世事短如春梦,人情薄似秋云。不须计较苦劳心,万事原来有命。
幸遇三杯酒好,况逢一朵花新。片时欢笑且相亲,明日阴晴未定。
暮然回首,年少时的肆意欢愉、中年后的壮志雄心,都已似云烟散去。尘世短暂、人情淡薄,何必再去劳心计较,世间万事都是命中注定。有幸遇到美酒,暂且去醉,恰逢花开正好,欢心一场,得乐且乐,明日阴晴无人知道。词中再没有了往日的豪情和洒脱,有得是深深的无力。或许他从顿悟中获得了解脱,已或许只是一种无可奈何。
无论是什么,他都是看淡了一切,做个陶公亦是快乐,诗书画、花酒茶,日日闲逸在酒醇花香中,悠然度过自己的余生。
《西江月·日日深杯酒满》
日日深杯酒满,朝朝小圃花开。自歌自舞自开怀,无拘无束无碍。
青史几番春梦,黄泉多少奇才。不须计较与安排,领取而今现在。
人生亦如春梦般短暂,黄泉路上有数不尽的壮士奇才,悲伤过后,只能是无奈。无需计较,自歌自舞独自开怀吧,无拘无束了无牵挂才是真。
看孤鸿明灭
《好事近·摇首出红尘》
摇首出红尘,醒醉更无时节。活计绿蓑青笠,惯披霜冲雪。
晚来风定钓丝闲,上下是新月。千里水天一色,看孤鸿明灭。
过尽千帆,终是看遍了山水,一切都重归平静,心亦然。无风无雨的夜晚,一袭蓑衣江边独钓,看天上水中两轮新月,千里水天同色,一只孤鸿掠水飞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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